2016年9月18日，伊朗德黑兰，伊斯兰革命卫队下属圣城旅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视觉中国/图）
五年前的2020年1月3日，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下令暗杀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下属圣城旅指挥官卡西姆·苏莱曼尼少将。这引发了中东地区的一系列重大变化，包括间接引发了近期伊朗与以色列之间的一连串冲突。
网上继而开始讨论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如果苏莱曼尼还没死，以色列与伊朗的战争还会不会爆发？或者说如果苏莱曼尼没死，以色列到底还敢不敢打伊朗？
这种“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讨论自然很容易有流量，但这种判断合理吗？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们首先需要回顾一下，为什么美国人要杀死苏莱曼尼。
时任美国中央司令部司令的肯尼斯·麦肯齐将军在其著作《降级与摧毁》中详细描述了此次行动。他指出，仅在2019年，苏莱曼尼指挥的部队就对美国驻伊拉克基地发动了19次袭击，其中2019年12月的一次袭击导致一名美国承包商死亡。这直接导致特朗普下定了将苏莱曼尼除掉的决心。
另一个必须除掉苏莱曼尼的原因在于，他是伊朗中东战略的关键制定者。尽管他并非革命卫队总司令，但他是该组织最具影响力的领导人。
第三个导致苏莱曼尼死亡的原因，是他正在策划攻击美国在伊拉克的使领馆区（绿区），并且已经试探性地发动了一次火箭弹攻击。
奥巴马政府时期的班加西悲剧（美国在利比亚班加西的领事馆遭到袭击，导致驻利比亚大使死亡），让强势的特朗普不得不全力应对伊拉克绿区面临的威胁，避免再次发生类似事件。于是，直接杀死苏莱曼尼就成了美国对伊朗的一个信号：如果直接攻击美国军事和外交设施，并且导致人员伤亡，那么这个下命令的人必须被除掉，不让升级局势。
2023年10月7日，控制加沙的哈马斯发动了代号为“阿克萨洪水”的袭击，上千名武装分子对以色列境内的军事和民用设施发动了攻击，造成大量人员死亡，上千名人质被掳走。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的助手艾哈迈德·阿拉莫后来公开承认，“阿克萨洪水”是苏莱曼尼生前领导策划的，为此，苏莱曼尼曾经三次秘密前往加沙。由于苏莱曼尼被美国杀死，计划被延迟，但从战术层面来看，苏莱曼尼的策划是成功的，且战果超出了此前的预期。
哈马斯的攻击导致以色列疯狂反扑，开始了长达近两年的战争，并且将战争的目标设定为“重塑中东”，目的就是彻底摧毁苏莱曼尼一手建立的代理人体系，避免伊朗借助什叶派“抵抗之弧”发动针对以色列的攻击。某种程度上，苏莱曼尼并没有震住敌人，反而激怒了敌人。
以色列不仅全面占领了加沙，消灭了大部分哈马斯武装分子，并且将真主党几乎连根拔起，大部分骨干被消灭，多年囤积的武器弹药和装备也被以色列摧毁。在伊朗遭到以色列空袭的时候，真主党无法牵制以色列军队，甚至连象征性的袭扰都没出现。
更糟糕的是，伊朗支持的叙利亚阿萨德政权在2024年忽然倒台，这也是“抵抗之弧”中唯一一个拥有正规军的政权，能为伊朗提供以色列空中情报，并在以色列发动空袭时成为屏障。阿萨德的倒台使伊朗领空中门大开，以色列空军从叙利亚长驱直入，一天之内就夺取了伊朗的制空权。
从目前的态势来看，苏莱曼尼建立的伊朗外围代理人体系已经被以色列逐个拔除，除了距离较远的也门胡塞武装主力，因对以色列威胁不大，所以至今还未遭到毁灭性打击。
从苏莱曼尼生前战绩来看，他领导的圣城旅是一个负责输出革命的秘密行动组织，类似于中央情报局秘密行动处这样的执行机构。这样的组织擅长颠覆政权（比如也门胡塞武装发动的内战），协助支持叛乱组织（如真主党和哈马斯），发动游击战或者反游击战（如协助阿萨德政权对抗反对派武装）。他指挥策划的行动能对正规军造成一定的损失，却没有能力在敌方强大的正规军全力以赴的情况下顶住对方的攻击。
即便在叙利亚，圣城旅、真主党和叙利亚政府军联手对抗反政府武装联军都难免节节败退，如果不是俄罗斯军队在2015年9月全面介入叙利亚内战，阿萨德政权恐怕在2016年就会被反政府武装取代。
苏莱曼尼虽然在伊朗国内深得哈梅内伊信任，且靠着圣城旅的战绩威望一时无两，然而圣城旅在境外活动中占用资源太大，导致伊朗国防军对其颇为不满，甚至连圣城旅隶属的革命卫队的将领们也对苏莱曼尼意见很大。这导致圣城旅在伊朗以外的活动，很难得到伊朗军方其他部门的支持。
与之相比，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的行动部门虽然在境外也是独立行动，却与以色列国防军协同紧密，随时能够得到以色列空军的空中支援。
所以，苏莱曼尼无论生死，都很难改变圣城旅几乎孤军奋战的局面，无论其本人是否还在世，都无法改变伊朗在中东地区节节败退的现实。
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朱江明
责编 李屾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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