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温暖舒适的电影院包厢里，被人一脚踹到了聚光灯下的舞台中央。原本投向擂台的数千道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了我这棵树上。
我发誓，我这辈子都没被这么多人同时看过。那目光里有好奇、有疑惑、有审视，更有来自执法堂弟子们毫不掩饰的冰冷与敌意。我甚至能感觉到几位长老那带着灵力威压的神识，如同探照灯一般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将我那点可怜的练气四层的修为看了个底朝天。
完了。
这是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看戏看到自己身上，这是什么地狱级别的穿帮现场？我苦心经营三年的“路人甲”人设，难道就要在今天，以这种最离谱的方式崩塌了？
赵无极，我记住你了！原著里你只是个推动情节的无脑反派，没想到现实里你居然不按套路出牌，还懂得祸水东引、转移矛盾！你这是在给我加戏啊，大哥！可我没找你要片酬啊！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带过来！”高台之上，赵无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立刻就有两名身穿黑衣的执法堂弟子御风而来，身形矫健地落在了我所在的树干两侧，一左一右，将我夹在了中间。
“这位师弟，是自己下来，还是我们‘请’你下来？”左边的弟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手脚都有些发软。我只是个观众啊！我磕着瓜子唱着歌，怎么就突然成了黑恶势力的同伙了？
求生的本能让我立刻举起了双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两……两位师兄，误会，天大的误会！我自己下去，自己下去！”
我说着，手忙脚乱地就想从树上爬下去。可越是心慌，身体就越不听使唤。我脚下一滑，重心不稳，整个人“哎哟”一声就从树杈上摔了下去。幸好这古松枝叶繁茂，我一路磕磕绊绊，被好几根粗大的树枝缓冲了一下，最后才“噗通”一声，**着地，摔在了树下厚厚的松针上。
虽然没受什么伤，但姿势狼狈到了极点。更要命的是，我怀里那个宝贝布袋，在我下坠的过程中脱手而出，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
五香瓜子，干煸杏仁，还有那小半壶果酒，骨碌碌滚了出来，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整个演武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林风一招秒杀赵阔带来的是震惊，那么此刻我从天而降，还附赠一地零食，带给所有人的，就是一种夹杂着荒诞与滑稽的错愕。
那两名执法堂弟子也愣了一下，随即交换了一个“这小子是个傻子吧”的眼神，然后才一左一右地将我从地上架了起来，像拖死狗一样拖向了中央擂台。
我就这样，以一个史上最窝囊的方式，第一次站到了这个本该属于主角和反派的舞台上。我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只觉得脸颊**辣地烫，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我钻进去。
“抬起头来！”赵无极冰冷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对上了他那双阴鸷的眼睛。他正审视着我，那眼神仿佛要将我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姓名，院落。”
“回……回赵师兄，弟子沈安，丁字院弟子。”我的声音都在发颤，这可不是装的，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刻意释放出的威压，对我这种练气小菜鸟来说，跟一座山压在身上没什么区别。
“沈安？”赵无极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这更增加了他的怀疑，“你为何鬼鬼祟祟地躲在树上？是不是你在暗中用什么邪术，相助林风？”
他这话一出，全场的议论声再次沸腾起来。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林风那废物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肯定是这小子在搞鬼！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不像好人！”
“执法堂的赵师兄果然明察秋毫！”
墙头草们立刻找到了新的攻击方向，矛头齐刷刷地指向了我。就连高台上的几位长老，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毕竟，一个废柴的突然崛起，用“有外援”来解释，远比“他其实是天才”更容易让人接受。
林风也皱起了眉头，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陌生与警惕。显然，他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心里把赵无极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家伙太阴险了！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纯粹是看我位置可疑，就想把我拖下水，把水搅浑，以此来掩盖他堂弟战败的耻辱，并为林风的胜利打上一个“作弊”的标签。
我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承认了就是死路一条。可我又该如何辩解？说我是穿越者，知道情节，所以提前占座看戏？那我估计会被当成邪魔附体，直接被拉去炼丹炉里人道毁灭。
电光火石之间，我脑中灵光一闪。
有了！既然演，就要演**！既然人设是咸鱼，那就咸鱼到底！
我“噗通”一声，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冤枉啊！长老！师兄！我冤枉啊！”
这一跪，把所有人都搞蒙了，包括赵无极。他大概预想过我会嘴硬狡辩，或者惊慌失措，但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利落地跪下喊冤。
“我……我之所以在树上，不是想搞什么鬼，是因为我……我胆小啊！”我一边说，一边努力挤出几滴眼泪，声泪俱下地控诉道，“弟子修为低微，资质愚钝，每次小比都是凑数的。今年抽签，走了大运轮空了，弟子心里高兴啊！想着自己不用上台挨揍了，多好！可又想看看其他师兄们的英姿，长长见识。但我这人……怕……怕见血，一看人家打得头破血流，我就腿软。所以……所以才找了棵树，躲得远远的看，这样既能看到比试，又……又不至于吓晕过去……”
说到这里，我指了指地上那堆零食，用尽全身的力气，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弟子还……还特地带了点吃的壮胆。想着万一看到什么血腥场面，就赶紧吃口瓜子压压惊……”
我的声音在演武场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怂”的气息。
全场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怀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同情和鄙视。
一个因为怕血，所以躲在树上，还带着零食壮胆的修仙弟子？
这……这简直是修仙界之耻！
就连赵无极，也被我这番惊世骇俗的“怂人发言”给噎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我这副涕泪横流、毫无骨气的样子，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驳。因为我的说辞，虽然离谱，但从逻辑上……竟然是说得通的！
一个胆小如鼠的废物，做出任何丢人的事，似乎都合情合理。
高台之上，一位白须长老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觉得不妥，赶紧用咳嗽掩饰了过去。但这一声笑，就像一个信号，彻底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哈哈哈，这小子……倒也是个妙人。”
“怕血还修什么仙？回家种地算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那练气四层的修为，躲起来看戏，倒也……情有可原。”
弟子们议论的风向，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没有人会相信，这么一个怂包，能有胆子、有能力在执法堂首席弟子的眼皮子底下，暗助林风作弊。
我的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赌对了！在这个崇尚强者的世界里，极致的弱小与懦弱，有时候反而是最好的保护色！
赵无极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他精心策划的一场栽赃陷害，竟然被我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式给化解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别提多憋屈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风，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气：“赵无极，你的对手是我。赢你堂弟，凭的是我自己的实力。你若不服，可以亲自上台与我一战。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诬陷一个与此事毫无干系的同门，你不觉得丢人吗？”
好家伙！主角光环就是不一样！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义正言辞，瞬间就把自己放到了道德的制高点上。他不仅维护了我这个“无辜”的路人，更是将了赵无极一军。
赵无极被他这么一抢白，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与林风一战？他虽然是筑基中期，但刚才林风那一手太过诡异，他根本没看清深浅，贸然应战，毫无把握。可若不应战，岂不是坐实了自己胆怯心虚？
“哼！伶牙俐齿！”赵无极冷哼一声，将矛头重新对准我，“就算你不是同伙，扰乱小比秩序，擅离队列，也是大罪！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按门规处置！”
他这是找不到台阶下，想拿我撒气了。
我心里一紧，这要是被拖进执法堂，就算最后没事，也得脱层皮。
“慢着。”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最高处传来。众人抬头一看，是宗主玄阳真人发话了。他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才缓缓开口。
“赵无极，此事到此为止。林风的胜利，众目睽睽，并无不妥。至于沈安……”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玩味，“行为不端，举止不雅，罚……罚你将演武场打扫干净。今日之内，必须完成。”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我们，宣布小比继续。
这个判罚，可以说是不痛不痒，甚至有点偏袒的意味。我知道，宗主这是看穿了赵无极的小把戏，懒得与他计较，顺手卖了林风一个人情。
我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弟子领罚！谢宗主开恩！谢宗主开恩！”
赵无极脸色铁青，却不敢违抗宗主之令，只能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拂袖而去。那眼神像是在说：小子，你给我等着。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就这么有惊无险地过去了。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虽然过程惊险，但结果还算不错。我不但没暴露，反而还在所有人面前，将自己的“咸鱼废物”人设给焊死了。以后估计再也没人会怀疑我这个“看比武要带零食壮胆”的怂包了。
我领了一把大扫帚，开始在演武场边缘默默地打扫起来。弟子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戏谑和怜悯，我全当没看见。
看戏的乐趣，你们凡人是不会懂的。
小比继续进行，林风果然如原著中所写，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凡是遇上他的对手，无一不是一招落败。他从一个宗门笑柄，一跃成为了本届小比最大的黑马，震惊了所有人。
我一边扫地，一边欣赏着他的高光时刻，心情无比惬意。刚才那点小插曲，就当是看电影前插播的广告好了。
然而，我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当黄昏降临，小比结束，人群渐渐散去的时候，我终于将偌大的演武场打扫得差不多了。我累得腰酸背痛，扔下扫帚，准备回宿舍好好睡一觉。
可我刚走出没几步，一个身影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是林风。
他换下了一身汗湿的弟子服，穿上了一件干净的青衫，夕阳的余晖照在他清秀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几分白日的锋芒，多了几分沉静。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来干什么？按理说，我们两个现在应该毫无交集才对。
“沈……沈师兄。”我下意识地摆出那副懦弱的样子，准备糊弄过去。
“多谢师兄今日为我解围。”他看着我，语气很平静。
“啊？不……不敢当，我……我也没做什么……”我连忙摆手，心里却在嘀咕，我那是为了自救好吗？
他没有接我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黑色的眸子，深邃得像一潭古井，仿佛能看穿人心。
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片刻。我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正想找个借口开溜，他却突然开口，问出了一个让我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问题。
他用一种极其确定的语气，缓缓说道：
“你一早就知道，我会赢，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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